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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運之輪正位

牌意: 生命的轉捩點已經來臨,

無論好壞與否都該繼續前行。

 

少將房間裡充斥著咿呀聲,雖然位在看不見邊界的海面上,但艙房裡一點浪花的聲音也聽不見,更別提海風中殘留的鹹味了,只有不斷搖晃的事物與家具發出的咿呀聲。

在軍艦上待久了,貝魯梅伯早就習慣這種日常,除了甲板以外的地方,全都是密閉的狀態。百般無聊的貝魯梅伯梳理著自己的金色長髮,手中無任何花紋的木梳不會傷害到髮絲,在柔順的金髮相襯之下低調得可以,但也是唯一理所當然與其日夜相交之物。

「今天星期幾?午餐吃什麼?」他問,但門外的海軍並沒有回答他,只是盡忠職守地繼續守門。他是個聰明且理智的人,貝魯梅伯非常清楚什麼情況會對自己有利。只要掌握自己的本心,有了目標以後,他什麼生活都能夠忍受,至多只是抱怨而已。他不像多數人緊張兮兮地,要嘛算日子,要嘛成天擔心審判來臨,貝魯梅伯不後悔自己所做的一切,這樣就夠了。

若是犯錯了,他最多記得而已,他並不會去譴責過去的自己。

「咚!」一杯水被推到來訪者的面前,貝魯梅伯聳肩,道:「我只能提供這個了。」

守衛離開後,克比看著那杯純而無色的涼水,他伸手拿過杯子,淺喝了一口,也不多言,至少貝魯梅伯依然不清楚對方的來意與今後的打算。

淡而無味的水順著喉嚨滑下食道,克比平靜地說:「你還真沒自尊心。」

「那你希望我做做樣子,絕食給你看嗎?」貝魯梅伯順著克比的視線,盯著盤中挑出的甘藍殘羹,他一點也不想餓到自己,他是享樂主義的存在,甚至還挑出了不喜歡吃的部分。「罷了,這樣才是你會做出的事。」那些往往看起來最正氣的人,內裡都是一通雜亂的敗絮。即使裝作漠不在乎,但聚而無形的時間會做出證明。而貝魯梅伯裡外都是這副模樣,數十年的搭檔過後,克比早就習以為常了。

「疼嗎?我聽路過的說完全沒有麻醉藥了。」貝魯梅伯看著對方肩頸上結痂的刀傷煞有其事地詢問。戰事才過去沒多久,軍艦上殘餘的資源都給了底下重傷的士兵,等到軍醫前來治療克比時,別說麻醉藥,在回航前就連繃帶都得省著用。房中燈光璀然,克比靠坐在黃色的椅子上,他順手拿下衣架上的大衣,收走了貝魯梅伯私藏在口袋中的一包涼菸。克比知道貝魯梅伯的煙癮不重,只是沒了菸以後,就算是粗枝大葉的貝魯梅伯脾氣也會變得焦躁。

「哎,克比。」貝魯梅伯喚了他一聲,他走下高椅,伸出手想去碰觸克比。「你又想藉故逃脫了嗎?菸我也不會還你,上船前都宣導過不能在房間裡點火了。」已經受過一次蒙騙的克比拍開貝魯梅伯的手,眼底滿是不信任的光芒。

一時間氣氛凝滯住了。但緊接著貝魯梅伯只是聳肩斷絕了先前的預謀,也不曉得他到底有沒有過逃離的念想。貝魯梅伯又回到了角落的高椅上與克比遙遙相對,背對著兩面牆壁讓人感到安心,在甕之中,唯有不會作出任何意外舉動的牆才能令貝魯梅伯無須戒防。

「克比,像你這樣的人,在過去的人生裡可曾經有過任何一次的祈禱?」貝魯梅伯低頭淺笑著,他的聲音還是那般平穩,姿態也依舊如常。但這個問句卻是突如其來,語氣又停留在意料之中。克比沉默地走上前,室內的氣溫相當舒適宜人,他卻如入北海凍原一般舉步維艱。克比帶著一層繭的指腹摩擦過貝魯梅伯的臉頰,感受著手下無能取代的觸感。他的聲音很平靜,但一字一句卻佈滿深入骨髓的悔恨。

「很長一段時間,我向上天懇求你的死期將至。」

當他說出口以後,就是貝魯梅伯這樣極為遲鈍的人,也不由得膽寒。他們該當是最親近的夥伴,但貝魯梅伯沒想到對方誠實地說出實話以後,自己竟然會如此難過。

哪怕貝魯梅伯掩飾得極好,在見聞色霸氣面前,那一閃而過的惶恐無所遁形。克比安撫似地拿過木梳,將貝魯梅伯垂落至額前的金色長髮梳到腦後,說:「不過,你和我的墳場,都不會在這裡。」

「你要放我離開?」貝魯梅伯無意間的茫然與驚喜太過純粹,直白到灼傷了克比的靈魂。

「你就這麼想走?」克比鬆開手,木梳直直墜地,在密閉的艙房裡傳出回音。克比低眉看著背叛自己的昔日夥伴,而貝魯梅伯像是在深淵中抓住一線生機一樣,驚怕這條救命線會突然收走。他忐忑地說:「呃,克比,其實你的想法只是歸咎到錯的方向吧?我不是說你糊塗,只是普通人在無措時,總會下意識想找出一個合理的解釋,聽過嗎?所謂的錯誤歸因。」

為了避免刺激對方,貝魯梅伯只知道不能表達得太過雀躍,卻不想他一時不慎踩了克比的痛腳。關於克比對貝魯梅伯的想法,克比自己也相當困惑、質疑且痛恨許久,但由貝魯梅伯親口問出來,無疑是枚防不慎防的冷箭。拖了這麼長時間,克比遲遲不能做出決定,定罪與原諒,他兩邊都不想選擇。日積月累的迷惘與受背叛後依然不願對方的撒手離去,讓克比止步不前。

「不論一開始是對是錯,那就只是個開頭。若是沒有堅持,只能是曇花一現。早在發下監禁令以後我就知道你不會原諒我。」克比說,他旋即轉身離開艙房,交由守衛繼續監視。知道離開無望的貝魯梅伯眼中佈上了一層灰黯。

可在明確地知道不可能離開以後,貝魯梅伯卻心安理得地感受到一股平靜。他不是沒試著逃過,畢竟他是個人,不可能忍受這種氣氛一直獨自處在一個靜寂的空間。

已經足足數周,貝魯梅伯一步也沒離開過少將房間。雖然高級艙房寬敞,有專員日日打掃,連附帶的書房也整齊豐富。但這個房間沒有其他人煙時,死寂過頭了,貝魯梅伯感覺自己好像被遺留在某個時間一般,再也離不開了。貝魯梅伯想念自己的彎刀,常用的束髮夾在戰爭中不慎斷裂,但墨鏡和手套都還留在桌上,就獨獨少了隨身攜帶的兩把佩刀。

他本來還有些鬱悶,畢竟他著實想不到還有什麼法子可以打破這可怕的平衡。以往執行任務時,克比總是與貝魯梅伯同一陣線,戰術自然都是由腦中裝滿點子的克比出,他只要負責去執行便是了,輕鬆過頭的後果就是現在的下場。

但當軍艦靠岸時,克比卻突然無預警地放走貝魯梅伯了,甚至一個封口令也沒下。

只是那兩把庫克銳彎刀並沒有回到主人身旁,聽說被當作罪物扣留下來了,就放在七樓的軍機室裡。突然得以見天日的貝魯梅伯也不得寸進尺,都是成年人了,他不是不識相的傢伙,只是覺得有點可惜。一離開港口貝魯梅伯便直接走入了深山。他並不曉得海軍有沒有派人跟在自己後頭,對於現在重獲自由的貝魯梅伯而言,雖然得先找到一份報紙並且判斷自己身在何處,但他更害怕的是走到港口再被抓回去。對長年在海上飄搖的海軍而言,沒有什麼比以靜制動更有效了。

山裡沒人,只有野獸。縱然手中無刀,但對一名前海軍少將而言,並不成大問題,貝魯梅伯的六式武術被訓練得相當精實。一直走到再也聽不見人聲為止,貝魯梅伯才停下腳步。

距離頂上戰爭已經過去數年,大海賊的時代仍未迎來結局,身處世界中心的眾人心中早有預感,各方勢力的平衡被打破以後,哪怕新四皇和七武海各自輪替上任交接,世界依舊動盪不安。

自從升級進入新世界以後,一切就變得越來越嚴苛。貝魯梅伯早已習慣了海軍本部菁英式的訓練,但直到真正遇上危及生命的強敵,生死觀被嚴重震撼以後,貝魯梅伯意識到自己需要一段時間好好冷靜,徹底熟悉自己已經脫離偉大航道前半段的「樂園」。

於是,這些年他變了不少,正確來說,離開東海以後,貝魯梅伯和克比都在成長的過程中有所改變。但當克比看著貝魯梅伯時,克比眼中的貝魯梅伯依然是那個貝魯梅伯,未曾有變化。

縱然少根筋,貝魯梅伯卻也感覺得到他人的情緒與心中念想,自然清楚克比看待自己時那輕巧的眼神代表著什麼,貝魯梅伯始終抱持著這份複雜的心情,也許直到死亡為止,才會有消停的一刻。

貝魯梅伯心想,究竟是從什麼時後開始,傻氣又固執的克比就不再傻呼呼地笑呢?好像是從頂上戰爭領會了見聞色霸氣以後,克比與自己之間正式形成一道實力上的鴻溝開始。

是不是貝魯梅伯太過淡而無情了?可之後一直冷著臉的人都是克比,貝魯梅伯認為他自己才是受害者,畢竟這一切改變都來得太莫名其妙了,沒有人問過貝魯梅伯的意見,也不給予他思考的時間,貝魯梅伯對此感到焦躁且慍怒。

「是啊,這都要怪那小子!」貝魯梅伯怒道,他們本來可以保持好好的,但克比總是太過自作主張,不懂得收斂單方面自以為是的付出,並且還會自顧自地琢磨貝魯梅伯的想法,對於貝魯梅伯而言,他自己是不會去考慮那種庫克銳彎刀重要還是夥伴重要的詭異問題,太過神經質了。克比在某些方面上著實太過細膩,簡直就到鑽牛角尖的地步了。

「哼,真是個乳臭未乾的臭小子,都已經是成年人了還像個毛躁的青少年,就不能和所有人好好相處嗎?老是把所有人都逼到絕境裡。」貝魯梅伯對著森林中的老樹根詆毀著海軍本部最年少的中將。

清晨時,貝魯梅伯找了山腳的一處小店,先買了一套平民的便服,換上以後到一間餐廳,落坐在角落邊看報紙邊聽著鄉民聊天。

「原來我在偉大航道的樂園上。」在軍艦上待了那麼長的監禁時間,貝魯梅伯本以為船早該回到新世界,畢竟海軍的船底裝有海樓石,能任意進出無風帶,無須繞遠路,除非是需要補給與修繕。看來北海的那場戰爭對他們帶來的影響太巨大了。

現在軍艦應該駛上了專用海流,等到了舊本部,也就是現在的G-1支部以後,修補完估計很快就能通過夏波帝諸島,進入新世界的起點。「遇上大風的話估計中午就能到了吧。」貝魯梅伯在腦海中估算著軍艦的位置。

「他媽的,海軍什麼時候富裕到連個少校都能配給海樓石武器了?」餐廳的推門被人一腳踹開,貝魯梅伯瞥了那個怨聲載道的傢伙一眼,又和其他平民一同轉開視線。

「無聊男子。」貝魯梅伯說。那是從沒見過的傢伙,應該是個名不經傳的海賊,貝魯梅伯心想。這座叫聖波布拉的島相當平凡,但位置卻偏向東海,北海與東海之間相隔著紅土大陸,軍艦最快的航線應該是直接穿過無風帶進入新世界才對,這個問題讓貝魯梅伯不得不多想。

莫非克比真的繞遠路,只為了把自己趕得遠遠的?

乾脆隱姓埋名逃進四海中某座不知名的小島上過活?貝魯梅伯為自己敷衍的雜念笑出聲來,但若是克比放他在這座島上其實別有意圖,那麼——以貝魯梅伯極少設局的腦子而言,他乾脆決定不猜測了。

他本來就不是參謀的料,更別提去揣摩人心,要不是副官的工作需求,他本想做個普通的將士。

貝魯梅伯因緣際會地在酒吧找到了一份包吃住的打工,以他剛從軍時長期的打雜經驗而言,沒有什麼普通清潔任務是他辦不到的。但這間酒吧的老闆個性倒是寬容,像是喜歡找個人陪她消磨度日一樣。

在島上生活數日以後,貝魯梅伯又到這間位置熱鬧的餐廳來聽小道消息,可他身邊突然傳來砸酒瓶的聲音,讓貝魯梅伯從旁人談論的八卦中回過神來。

「媽的,老子越想越氣,再去殺他們一個措手不及!」

說話的人是那名貝魯梅伯到島上後曾見過的海賊,他將手中的酒瓶砸到地上,碎片剛好飛濺到貝魯梅伯腳邊。貝魯梅伯低頭瞥了標籤一眼,是個除了酒精濃度高得出眾以外,一無是處的廉價貨色。在酒吧工作前,貝魯梅伯就對酒類有所研究了,他的克比沒有不良嗜好,但菸酒賭博貝魯梅伯通通都玩過,也因此會特別在乎品質好壞。

這間餐廳也不是第一次遇到這種事,只是老闆顯然怕得要命,服務生同樣躲在櫃台後不願起身替客人結帳。貝魯梅伯嘆息一聲,放下大鈔說聲不用找了,便想離開是非之地,才過沒幾日這些海賊又來這間餐廳,也不曉得是怎麼想得,大咧咧的作風和找死無異,一點也不怕有人通報海軍。

「砰!咣啷!」一張木椅被砸到牆面碎裂開來,正想推開門的貝魯梅伯一驚,反應極快地閃過,並沒有被砸傷。一直身為海賊天敵的貝魯梅伯,稀少遇過有海賊膽敢主動挑釁他,畢竟他可是前任海軍少將,即便現在身著便服,依然有能力掃除罪惡。

「呦,還挺靈活。老大,我們乾脆抓幾個人質來威脅那個少校好了,畢竟海軍不是很講究正義?肯定不會貿然出手的!」砸椅子的海賊靈光一閃道,他的船長煞有其事地思量,點頭下令:「好主意,把這裡的平民通通都綁起來吧。」

「你他媽——」貝魯梅伯深吸了一口氣,他已經許久沒有被如此無禮地對待過,除了克比生氣起來敢和他直接互毆以外,這些日子以來還沒有人有膽直這麼做,連他被軟禁時,守衛交接班也會向他行個簡單的軍禮。

不過聽這群海賊方才所策劃的內容,他們竟然想要主動威脅海軍來迎戰,顯然他們的腦子是擦過除皺霜的狀態了。貝魯梅伯活動了筋骨,冷著臉就想將這群不識相的海賊綁起來。

「老大,這傢伙是政府的人!」氣急敗壞的海賊喊著,他們發現貝魯梅伯的六式比起支部少校還要精湛太多了,不是他們能應付的。貝魯梅伯無視這些人的驚呼,在騷動傳出門外前,赤手空拳將這群海賊全都擊昏綁在柱子上了。

三十六歲——這是一個坎。換作以前,貝魯梅伯肯定會殺了領頭的鬧事者用來殺雞儆猴,即使會被克比攔住他依然也會嚇嚇海賊,但現在兩人卻反了,而他已經攔不住克比執行正義了。海賊總是如此無理,為了私慾干擾平民,平民與海軍同樣也會犯法,約束所有人包括自己便是海軍的秩序準則。

「大家過得都不容易,就別給人找麻煩了。」貝魯梅伯冷淡地說,他的衣容端正,髮絲也柔順得不像話,彷彿未曾經歷過一場戰鬥。怪不得總是有敵人不識相地讚美他的儀容,貝魯梅伯的幾名前輩將校們也有過這種困擾,誰說軍人不能時時刻刻保持亮眼外表的?

        不同於聖波布拉島中央的大城,貝魯梅伯所待的城鎮本來是與世無爭,但因為沿岸的環境適合海賊船藏匿停駐,才會引來紛爭。

回去的路上,貝魯梅伯看著與秀麗青山相對的海岸線,斑斕的水色和悠閒的步調讓他不自覺地呼出一口氣。他已經太久沒體會過簡單日子了,沒有任務危機與性命抉擇。

他不曉得這樣是好是壞,又會持續多久。既然現實已經出現改變了,他總得按照自己最喜歡的方式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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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豬籠草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