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德的城堡

＊神隱少女溫泉篇，變身普累有。

＊業障壓力都很大，沒修過錯字。

＊我今年冬天沒有燉肉我對不起芸芸眾生。

「你們交往過？」山獸神詫異地問，他鳥爪般的前腳甚至還潛入水中，過了一刻才浮回水面上，聖湖裡倒是沒有其他生靈發覺到神明的失誤。

「已經在一百多年前就分開了。」巨大的白狼神趴坐在巨岩上說，她的聲調慵懶中性，但一雙善睞的明眸卻帶著野性。山獸神一出現聖湖的空氣便有了變化，然而莫娜並不喜歡湖邊的潮濕苔癬，那會讓她覺得皮毛搔癢難耐。

話題的主人野豬神乙事主縮在巨岩下的陰影裡，他囫圇吞下嘴裡新鮮多汁的青草，望著山獸神問：「這有什麼問題嗎？」

「沒有，就是令人有些意外。」山獸神不敢置信地看著他們，試圖找尋一點異樣的蛛絲馬跡。以他們現在不同於凡俗的身姿來看，豬神和狼神的相處太過融洽平和，和人類交戰時的血性躁動全然消失，若說他們以彼此為伴確實不是不可能。

「後來發生什麼事了？你想吃了他嗎？」依然驚訝的山獸神踏著輕巧的步伐走到岩石下，他已經許久沒有這麼驚訝過了，上一次頭是不小心被拿走時，雖然也不算是意外，畢竟那時的他太過小瞧人類了，他是掌管萬物生死的山獸神，從未想過有任何東西可能威脅自己。

岩石上的莫娜嘲諷地笑出幾聲，道：「那時他在鎮西一方為王，身為獸神的他可沒你想的脆弱，你怎麼不問問他？」

然而乙事主對這個話題意興闌珊，他繼續啃咬著地上的草，直到咬禿了一塊草地才口音含糊地說：「我和莫娜的關係很尋常，並不像族人那樣惡劣，最後形同陌路也是自然而然，比起伴侶還是盟友的身份更加合適。」

「你之前肯定沒有關注過山林中的變化，犬神一族和巨野豬一族都是守衛山林的戰士，只是拿各神中彈變成魔崇神逃離之後，兩族就越來越多磨擦了。」突然，乙事主發現了一粒落在石縫的橡樹果實，他伸出前腳將果子刨出來，在地上挖了一個坑，將果實埋進去。

他並非是要學森林智者黑猩猩去種樹，而是想儲藏過冬的糧食，這是巨野豬的習性。悠哉的乙事主接著又道：「我得承認，我的族人中確實有不少膽小衝動的傢伙，而且巨山豬天性固執。當白狼一族吃掉拿各神並獨佔山獸神的謠言傳開那時，我們就成了對立面。」

「在豬群裡乙事主是相較下理智的那個，不過要讓兩族的關係像我們一樣融洽，太麻煩也沒必要。」莫娜慵懶地說，他們這些族群的統領總是有許多麻煩，這些枯燥的事也難怪山獸神不去在意。她接著道：「我和他坦然地面對一切，自然能夠好好聚散。」

「理論上，如果能一直這麼坦蕩蕩地面對命運，便不會化為邪魔變成魔崇神。不過我沒料到的是，和我一樣置生死於度外的傢伙，最後竟然會連話都說不出來。」

被莫娜笑話的乙事主只是從鼻孔哼出一口氣，他無可反駁，他的身上確實被那些觸手給蒙蔽包圍，只因為心中的大義被仇恨取代，族人不斷死去的怒火焚盡了乙事主僅存的理智。

一雙酸漿色的鹿眼牢牢地盯著莫娜看，莫娜被山獸神看得厭煩了，便咧出尖牙說：「我是獸神，不是真情假意混雜在一塊的人類，犬神從來都不說謊。」

而山獸神那雙大眼靈活地轉著，他始終保持著似笑非笑的神情，山獸神開口說：「我知道。」

其實莫娜與乙事主還是尋常生靈時，非常敬重山林主人，但自從脫離了生死，成為永生的神明，與山獸神更加貼近地生活以後，山獸神的神秘與高貴在他們眼底只剩下麻煩和噁趣味。

一個太過自我中心又不受控制的傢伙，他的情緒再如何穩定，也不可能習慣為人設想。

這種麻煩的個性和莫娜的成熟就是一種極端，和山獸神對峙了一會，莫娜又重新趴下來了，她心底本是尊敬山獸神，但她越發覺得山獸神太過自由隨意，山獸神代表自然，是世上絕對中立的存在，誰能在這片土地上活下去，那是誰的本事，山獸神絕對不會偏頗人類或野獸一方。

「犬族數量稀少戰力強大，但我們不願借用異族的力量，這是我為我族感到自豪的地方。」乙事主突然冒出了這一句話，像是在認同莫娜先前所說的內容，莫娜聽了也沒覺得哪裡不對勁，畢竟他們終究不是同個族群，自尊和習性是豬狗間無法橫越的溝渠。

但山獸神對於這種話題一點興趣也沒有，甚至可以說非常嫌棄，他已經聽膩了這種沉重無趣的東西。

「為什麼會和他在一起？」山獸神詢問莫娜，他認為這驕傲強壯的小姑娘年輕時應該是獨行客。莫娜垂下兩條長尾巴，將落在岩石上的松實給掃落下去，乙事主一點也不客氣地又把果實埋進土裡了。

「他挺特別的不是嗎？他可是擁有四根獠牙的白山豬。」莫娜咧嘴笑說，她新生不久時，乙事主就已經和她的母親差不多大小了，若非是山獸神太不在乎外界所發生的一切，他肯定不會錯過乙事主的小山豬時期，小山豬一身蓬鬆的軟毛和成豬的鬃毛相異甚大，莫娜數次切身體會過那種柔嫩的口感，只是後來看在乙事主的份上不再獵捕幼豬。

「你也不一般，竟然收養了人類之子。」乙事主想起那個心地善良的好孩子，他忍不住會心一笑，感嘆地道：「那孩子很好，不像個人類。」

乙事主記著小桑曾經驅走朝他投擲石頭樹枝的黑猩猩，小桑認同他是守衛森林的戰士，比見風轉舵的黑猩猩要好得太多。

莫娜也記著自己的寶貝女兒小桑，她的神情緩和許多，是山獸神所不理解的溫柔。她慵懶地說：「小桑那孩子唯一的缺點就是生而為人壽命太短了，她若是狼，會是下一代守護麒麟之森的白狼神。」

山風獵獵地掃過森林，山獸神對這些內容已經厭棄了，他道：「走吧，我們去泡溫泉。」

「溫泉？」乙事主重複了一聲，有些好氣地看著對方身後的一大片湖水，山獸神甚至都踩在水面上移動的。

一個肯定的答案讓三位神明離開了深山。

「謝謝您的大駕光臨啊！」湯婆婆領著一路服務人員站在玄關前，山獸神從容地啣著三枚橢圓形的金幣，輕巧地放在湯婆婆的手心上。

一頭巨大的白狼和雪白的巨山豬就站立在他身側，兩雙眉眼四處張望，身為族群統帥的獸神們並不熟悉山林以外的世界，即使這裡沒有人類的氣味，但那些建築實在是令他們感到陌生。

「就是那位，東方有名的山林主人！」

「聽杏子說，日落他是以螢光巨人的身體在移動的。」

「這麼說來，他方才便是那樣來的嗎？」湯女們交頭接耳地小聲說著。

蛞蝓妖怪化身的湯女在三位神明前頭呼喊開路，麒麟外表的山獸神走在她的身後，道路兩旁的油屋服務人員夾道相逢，這一路的景色與山獸神的態度讓莫娜好奇地問：「你們以前來過這裡？」

「我雖然聽說過，曾有一處專門服務各路神明的淨土，但是我覺得這種休閒沒有必要，一直率眾留守在鎮西。」乙事主回道。不少人打量著身形龐大的他，就算是真身巨大的神明，擁有四根獠牙一身白皙的他也算是相當特殊的存在。

「八百萬天神的修養淨土。」莫娜複誦著，她的野獸外型讓湯屋員工感到懼怕，畢竟這裡還是有不少對於肉食動物神本能感到威脅的人們在。

「犬神大人請隨我來！女客的湯間在另一處。」小玲爽朗地笑著說，雖然她的外表看起來有些強悍，但待客上的態度卻相當得體。莫娜和兩人點頭示意之後便隨小玲離去了，每到一處便會有新的低呼聲出現。

因為乙事主的體型太過龐大，他被帶到大浴池便停步了，但山獸神卻同樣停下了自己的步伐。

「客人？」青蛙化身的員工歪頭看著山獸神，而山獸神似笑非笑地盯著他看，山獸神只在乙事主與莫娜面前會開口，除此之外，全都是以那雙令人毛骨悚然的猩紅雙眼看著人。

巨大的白山豬回頭看了一眼佇立在浴池入口的山獸神，有些無奈又稀鬆地朝那名員工說：「他的意思是我們兩個洗一間。」

青蛙也不曉得乙事主是怎麼和山獸神溝通意會的，只知被那雙眼盯著很不舒服，鞠躬後立刻轉身離開。

紅色的新牌子被送到鍋爐處，熱水馬上就從機關裡降了下來，乙事主一踏進浴池，水便滿溢出來，他將下顎靠在浴池邊緣，頭一次感到這般放鬆，也難怪油屋在神明之間聲名遠播了。

「這裡很擠，你真的不去單間嗎？」乙事主懶洋洋地說，他連身子也不想翻了，他從未想過清水竟然會比沼澤裡的白泥漿來得舒服。而山獸神走向他，突然抬頭輕吻了乙事主的鼻子，乙事主還來不及驚呼，便墜進大浴池裡。

整個人都淹沒在水中的乙事主掙扎著，山獸神輕巧地跳上浴池邊緣，在湯屋員工詫異的目光下行走在水面上，接著山獸神低頭將乙事主從水裡唌出來。

「你別不說一聲就亂使魔法！」乙事主被水嗆著，但山獸神毫不在乎地踩進熱水中，諾大的浴池容下了一人一獸，甚至還有了游泳嬉戲的空間。

「我的老天爺，人類！你竟然把我變成該死的人類？」乙事主驚呼，他從水中的倒影模糊地看出了自己的面容，山獸神私底下一時興起總會施展些神奇的生命小魔法，但他這次玩笑開大了。

對於乙事主眼中飽含怒火的抗議，山獸神不以為意地笑著反問：「小桑也是人類，她該死嗎？」

明事理的乙事主冷靜下來，他知曉人類與他為敵是為了爭奪山林，但並非所有人類都像黑帽那樣狂妄極端，縱然她愛護自己的族人就如乙事主，但弒神是得背負詛咒的。

但這一瞬間，山獸神倒是沒想那麼多，他只是很單純地盯著被自己變成人類的乙事主。乙事主渾身光溜溜沒有絨毛，但頭頂有著雪白的短髮，身體不像那些上山砍伐淘金的男人一樣結實挺拔，反而蒼白消瘦——這得歸咎於乙事主吃的不夠多的關係。

以莫娜的角度來看，乙事主一整天都在吃東西，但要找到和自己的胃體積一樣大的糧食一點也不容易。莫娜獵到一頭牛便可以吃上一周，但乙事主不同，他會吃禿一片大片草根。

相當詫異自己化為人形的乙事主，低頭便見自己不夠強壯的身材，若非乙事主是上古時代存活下來的巨山豬，否則在族群中也是矮小的存在。乙事主捏了捏自己的肚子，只捏到肋骨上的皮層而已，雖然瘦但姑且還算在健康的範圍裡。

誠如山獸神所言，他們不會再老去病死了，只是依然會肚子餓想睡覺。

「客人，還有什麼需要嗎？」湯屋員工瞧著一人一獸問，而幾名侍女就在一旁等著要替他們梳洗。

於是山獸神盯著他們看，方才溢出來的藥浴熱水在排水系統完善的情況下已經乾涸了，接著，一株綠色的小草從木板間的縫隙冒了出來，植物逐漸加速生長，形成了一片綠牆，擋在侍女和兩神之間。

「客人？」員工顯然是第一次接待如此奇特的大神，湯婆婆就站在三樓的圍欄上審視著每個員工的工作情況。青蛙員工相當焦慮地看著那一面綠意盎然的牆壁，而一朵大白花開在了他的面前，上頭豎立著五枚金幣，分別就是那四名侍女包括青蛙的人數總和。

「多謝賞賜！」員工知道山獸神不想被打擾的意圖了，接下金幣之後催促著幾人快點離開並鬆綁入口掀開的布簾。

「喂喂，你把人都趕走了，那這和在麒麟山裡泡湖水有什麼差異？」乙事主將遮擋視線的白髮梳到腦後，他本想像其他神明一樣來套全身經脈按摩。

不發一語的山獸神朝湯婆婆的方向看去，隨後那面綠牆又再次生長，變成了大浴池的天花板，徹底地屏蔽了裡外。山獸神這才開口說：「你替我洗，臉盆在那邊。」山獸神的鳥爪指向角落的木製浴盆，裡頭放了一條乾淨的白毛巾。

「哈？」乙事主詫異地看著山獸神，但他也沒多想，便手腳並用地爬出大浴池，他不熟悉人類的四肢，便用爬行的方法拿到浴盆，接著扔到浴池中。乙事主重回溫熱的藥浴之後，順手抓住載浮載沉的浴盆，開始站起身替山獸神擦拭頭上珊瑚狀的鹿角。

「哦，你這身毛竟然是防水的。」乙事主曾經敬畏過山獸神，但現在他們之間卻沒有太多隔閡了，乙事主甚至相當自然地替山獸神擦臉。

被溫熱藥浴浸濕的毛巾擰乾之後敷在臉上的感覺相當好，山獸神開口說：「再一次。」乙事主又擰乾一次毛巾，這次直接將整張毛巾貼在山獸神臉上，他說：「你根本就沒有來這裡泡水的必要，你只需要洗臉嘛。」

「我想看你泡水。」山獸神隔著毛巾說，接著他低頭甩開毛巾，並且抖掉了渾身皮毛上的水珠。

對於面前的麒麟，乙事主也沒有反駁的意願了，他趴在水中，人類的皮膚太過細緻，方才還覺得溫暖的浴水此時有些燙人，泡在水裡讓乙事主的腦袋暈呼呼的。

「其實我不討厭黑猩猩，下次別欺負他們了。」乙事主在水中吐著泡泡，雖然黑猩猩對山豬和山犬落井下石，但乙事主卻無法厭惡那群森林智者。

「那你討厭什麼？」

「蒼蠅和禿鷹吧。」長達百年的時間，人們誤以為乙事主早已死去，但其實不過是在鎮西的深山裡罷了，他因為老邁重病而不再像年輕時一樣四處奔走遷徙。

蒼蠅總是叮咬著他潰爛的傷口，而禿鷹也被他的血肉吸引盤據於高空。雙目不能視的乙事主能感覺的到死亡朝自己逼近，他不畏死，怕的是自己死後再也沒有人能保護山豬血脈了。

乙事主的表情沉重，他終究還是放心不下，但他不可能一直提心吊膽，生命終歸有盡頭。

突然，山獸神的舌頭滑入乙事主的口中，牠也化作人形，是名有著一頭棕白雙色交雜長髮的青年。

如鹿一般，山獸神的舌頭相當靈活，橫掃過乙事主口中的每一個角落，並且像是吸取生命一樣地抽走空氣，直到乙事主難受地朝他揮了一拳為止。山獸神睜著一雙猩紅色的桃花眼笑著說：「這個就是人類的接吻，人類的舌頭軟軟短短的，牙齒也很小，不過很有趣。」

不敢置信的乙事主看著山獸神，殊不知就是方才他懨懨的模樣讓山獸神想引開他的注意力。乙事主開口時，紅色的舌尖隱隱約約地露出，讓山獸神開始仔細地關注起人類的面孔，他從前都覺得人都長得一模一樣。

山獸神的拇指描摹著乙事主的唇線，皮膚雪白的乙事主臉上被熱水蒸得潮紅，眼角也變得濕潤發紅，還張著嘴喘息著，畢竟這綠牆隔絕了空氣的流通。待他平復氣息之後，乙事主不悅地說：「你真是越來越放縱了。」

山獸神睜著純潔的大眼微笑，他雖然活得相當久，勝過獸神誕生的上古時代，但卻在某些地方上保有好奇心和求知慾，所以總有想嘗試的新鮮事。

身為大族首領的乙事主從來不甘示弱，哪怕對方是山獸神他也沒理由讓對方為所欲為，畢竟野豬從來都不是願意受人擺佈的種族，他們的脾氣太硬了。

尤其是山獸神的態度太過捉摸不定，這種並非發情期的舉止反而有些玩味，乙事主揉了柔眼睛，想在白煙瀰漫的室內看清山獸神的雙眼。

但山獸神何其霸道，直接拉過乙事主的右手，讓他能以極近的距離看著自己，乙事主活了數百年可從來沒有人膽敢這麼做，就連族人對乙事主也是又敬又畏，連有過親密關係的莫娜平時也和他保持著一定距離。

在乙事主震驚的時候，山獸神握著乙事主柔軟修長的手直接覆在自己的臉上，對於山獸神這番我行我素的舉止，乙事主並沒有抽開手，只是還在恍惚中。

野獸並不曉得這算不算得上是踰矩的行為，他們的禮儀概念和人類不同，但山獸神這樣尊貴睿智不可琢磨的存在，總是能一次又一次地刷新乙事主對他的印象。

乙事主還在猜想下一步該怎麼做，他可從來都沒當過人，而山獸神很從容地模仿人類擁抱乙事主，阿席達卡擁抱小桑的畫面記憶猶新，山獸神很喜歡這種感覺。

「下次再來這裡洗臉吧。」山獸神說，神的話語非常有信服力，因為神的語言裡有著小精靈存在。

就像當時一樣，山獸神非常擅長平撫情緒，乙事主方才灰暗與無措的念頭立刻變得慵懶，若是一直跟隨在山獸神身旁，估計魔崇神是沒有機會纏上他的。

「好，不過——這裡是泡湯場所吧？」

Ｅｎ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