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ook and Pan 虎克與潘(正文全公開)

 

Peter Pan & James Hook

 

 

 

本篇小說是由《Peter Pan: The Boy Who Wouldn't Grow Up》所衍伸二創的個人紀念誌,內有彼得潘黑化的情節,以及原作以外的少量黑暗情節。

  在史密的印象中,他第一次見到詹姆士虎克是在一個潮濕的小港灣。那時詹姆士虎克還是個青少年,有著一頭柔順的烏黑捲髮,總是帶著慵懶又驕傲的神情,若說和現在有所不同之處,那大概就是當時他擁有一雙美麗的手。

他看見詹姆士虎克在酒館裡面即興彈了一曲,詹姆士虎克習慣性地壓低了自己的帽沿,手藝精湛地彈奏著相當輕快的舞曲,最後他收下了觀眾賞的一小袋銀幣。接著史密就聽見身旁的海盜夥伴們正在談論詹姆士虎克,說他是個嚮往大海的少年,約莫十七歲,正是最張揚明亮的年紀。

詹姆士虎克在那年夏天上了尼克號,相較於服務船長尼克先生長達九年的史密,詹姆士虎克只花了短短五年就成為船長的左右手,他才華洋溢,在戰鬥中大放異彩,這樣的人怎麼樣也不像是會屈就在這艘小海盜船的模樣。一開始的相處史密總以為詹姆士虎克是個驕傲透頂又目中無人的毛躁小鬼頭,但是當詹姆士虎克站在他身前揮劍砍下敵人的頭顱時,他就覺得這個少年不得了,畢竟史密從來就沒有那個技術和實力完美地砍下人頭。當時溫吞的史密心想,這世界上不論音樂、戰略還是殺人,都是很注重天份的。

然而詹姆士虎克並非是以蠻力服人,他自身有著非常良好的教養,整艘船上只有詹姆士虎克會定期修剪自己的指甲,也只有詹姆士虎克會在烈日時分不享受陽光浴改曬他純白的被單,詹姆士虎克甚至每天晚上八點準時熄燈,並且總是將他的兩把火槍和寶劍都擦得一乾二淨,和一眾生活習慣糟糕的海盜一起生活,詹姆士虎克以一種近乎霸道的氣勢改變了眾人對海盜的印象,詹姆士虎克從不和船員們一起大口灌飲萊姆酒,他喜歡獨自品嘗清茶,若眾人真要大肆慶祝,他至多也只會喝不超過兩杯葡萄酒。

平日沒有戰鬥與需要劫持的商船時,已經是年輕大副的詹姆士虎克就待在他自己的房間裡,打開圓窗讓暖陽均勻地灑進房間裡,只要從他房間沒關實的門縫一探,就能看見一位英俊的少年慵懶地靠在床頭翻閱他親手記錄下的航海日誌,船長尼克先生和史密一致認同,詹姆士虎克就是這艘海盜船的風景。

然而這樣平靜懶散的日子並沒有持續多久,自從詹姆士虎克向其他海盜和商船展露出他的才能之後,尼克號這艘原先沒沒無聞的小海盜船也名聲大噪了起來,不時有其他海盜團想挖角詹姆士虎克或是集中火力攻擊這艘以前經常被無視的小海盜船。有一段日子尼克號上的眾人都過著提心吊膽的日子,畢竟他們真的只是艘普通配備的海盜船,若是大型海盜船隊一心一意想要擊沉他們,恐怕是輕而易舉的事。

不同於光華四射的詹姆士虎克,尼克號的船長尼克先生是個看起來非常溫厚,實際上也相當溫厚的男人,比起海盜頭子他更像是一間小酒館的老闆。尼克訂下的規矩也非常中規中矩,鐵則就是不能擄孩童上船和拐騙婦女,據說是因為尼克曾經有個青梅竹馬在外出途中被拐賣到海盜船上,至今三十五年仍生死未卜。

「你為什麼會想要當海盜?」史密第一次主動和詹姆士虎克搭話就是在這種問題下展開的。詹姆士虎克是個驕傲的少年,他並沒有一如往常地擺出嘲諷的笑容,反而嚴謹地說:「我要搶走我想要的一切,證明我是個成功的大人。」史密沒有問他想要什麼,只是看詹姆士虎克的樣子也不像是戀棧權位的人,雖然虎克喜歡收集金銀財寶,可是史密始終覺得詹姆士虎克應該對琴鍵和茶葉更加有興趣。

不久之後,詹姆士虎克向外展現出了他的野心,他替尼克規劃出了雄圖大業的目標,這艘小海盜船逐漸發展成了三艘海盜團,到最後成為被海軍緊盯的大型海盜團,這個時期是尼克海盜團最為繁盛的一刻。尼克船長變得相當快樂,他似乎很享受這種成為高高在上的大海盜船長的感覺,但也僅止於享受,畢竟以他天生的性格,他還是一如往常地和伙伴在餐桌上面大口吃肉,一起笑得癲狂,卻從不談論階級,比起詹姆士虎克,史密更加好奇尼克會成為海盜船長的理由,但史密至始至終都沒有得到尼克的解答。

詹姆士虎克也被任命為其中一艘海盜船的船長,雖然如此,但是詹姆士虎克基本上還是和史密他們一起待在這艘舊有的船上,即使改造成有二十門火砲的單桅縱帆船,他們還是一如往常地過日子,偶爾襲擊商船或是和仇敵火拼,這是一群享受習慣而不想多做改變的懶散海盜。

 

 

直到在史密五十七歲時,他第一個接到了一則最新消息,一則讓所有人都血液沸騰的消息。

尼克船長搭乘的勇氣號觸礁了。

那幾周尼克船長並沒有和他們一起待在主船,而是到其他船上去巡視,船隊的主船尼克號因為接到南方有一艘載滿綢緞的富有商船的情報,所以和尼克搭乘的勇氣號走得是不同的航線。但即便如此,史密也在事情發生後的日落時分接到這個消息。史密先是看著廣闊的大海遲疑了一分鐘,接著他就鼓起勇氣敲了詹姆士虎克的房間。

接下來的變化自然不用多說,詹姆士虎克理所當然地繼承了尼克船長的位置,正當所有海盜們以為詹姆士虎克會開始大肆改革,並且更加放肆桀傲地掠奪所有的金銀財寶時,詹姆士虎克停手了。他不再主動挑起戰鬥,遇到商船甚至沒動平民的一根寒毛,只是拿走了他們的帽子和葡萄酒,詹姆士虎克也停止了襲擊港口的計劃。這樣讓人壓抑的日子持續了整整兩年,除了一開始就待在主船尼克號上的夥伴,其餘仰慕詹姆士虎克威名而來的海盜們不滿了。

        他們以為詹姆士虎克就是表面上那樣狂放不羈的海盜,是名勇敢無畏的大海盜,可是尼克死後的詹姆士虎克就像是失去了目標一樣停擺了。他的那些狠毒計謀和殘暴的手段都沒用上,他除了持續航行並且打敗主動襲擊尼克號的其他海盜船以外,詹姆士虎克不再主動進攻任何目標。

        這樣無為的船長是最讓嗜血的海盜感到厭惡的。不少人私底下嘲諷地揶揄詹姆士虎克其實就是個紙糊的老虎,沒有尼克在前面擋著,海風一吹就倒了。這樣的閒言碎語越來越多,幾乎都快瞞不住,更有甚者當著詹姆士虎克的面大肆談論一個海盜船長應該如何行動。

史密聽見不少這些風聲,他還猜想過海盜們會群起暴動,可最後讓史密震驚的卻是在那年冬天降臨後的第七個夜晚。史密那一晚負責守夜,剛到甲板上本想先向詹姆士虎克打聲招呼,但他卻意外發現詹姆士虎克的船長室的木門並沒有關緊。

接著他看見暴怒的青年船長那雙漂亮的手被紅腰帶給綁住,而詹姆士虎克面前的兩名舵手似乎正想欺凌船長,史密幾乎一眼就分辨了出來,他們並非是精蟲衝腦,而是想羞辱詹姆士虎克。

基本上不少海港和都市都會有提供男人瀉火的小巷或是按摩店,尼克先生的船長鐵則還保留著,所以船上基本上是不會有女人存在的,自然要找人發洩通常手段都是等到船靠岸之時。

不忍說史密也覺得他家船長生得特別好看,平日在這片大海上自家的年輕船長就是金銀財寶以外最賞心悅目的存在,所以史密也明白對詹姆士虎克存有這種心思的人也不是沒有。可現在從這兩人的態度看來顯然不是發情,反倒像是一種刻意的折磨。

        史密從來沒見過虎克這種狼狽的樣子,哪怕是戰鬥中受傷,虎克也是毫不在乎地壞笑著讓船醫替他止血包紮,詹姆士虎克的神態總是相當從容優雅,這樣的虎克對許多人而言非常的有吸引力。有經驗的史密和船員們就從不跟虎克一起去紅燈區,因為哪怕史密願意付兩倍的錢,女人們還是蜂擁地選擇無償服務虎克,詹姆士虎克只是坐在吧檯邊喝茶,他和酒保低眉淺笑的模樣就足夠勾人了,這樣的詹姆士虎克簡直就是低調奢華的寶石一樣閃爍著不滅的光華。

        然而詹姆士虎克現在眼角泛紅地瞪著他的部下,那飽含怒火的眼神幾乎像是銳劍一樣。史密先是拉低了自己的紅色毛帽,隨後就當機立斷地在甲板上面大聲叫喚著有敵襲,訓練有素的戰鬥員率先其他水手跑到了甲板上。在這場意外裡,史密始終沒有靠近詹姆士虎克,可即便如此,史密卻在轉身時不小心和詹姆士虎克對上了眼,詹姆士虎克如黑曜石的雙眼相當幽暗,史密那時其實變得有些心慌,但他表面上仍舊表現得十分沉穩鎮定。

在跟隨詹姆士虎克往後的許多年,史密始終不明白看見那片光景的自己當時到底是怎麼想的。那種感覺相當複雜,對於沒讀過多少書的史密而言,史密就像是被海底的水草鬆垮地纏上的海魚,史密本來自信地認為不可能會出現這種情況,但事實證明,就算是條游泳經驗豐富的海魚,也會有被水草纏上的一天,也正因為是條善泳的海魚,史密不會窒息而死,就這樣,史密這些年來始終有一種拋之不去的黏膩感覺,對生活而言不特別難受,卻總是在夜深人靜之時不經意地浮出撩亂心緒。

 

 

        「我要聲明新規矩,只有三則而已。不遵守的只有死路一條。」詹姆士虎克坐在餐廳長桌的主位,他的聲線有些低沉,現場的氣氛也相當冰冷,幾乎不亞於前船長尼克先生的死訊在海盜船上傳播開來的時候。

        「第一條,船長的命令是絕對的。」詹姆士虎克說,沒有任何船員向他提出異議。「第二條,擄孩童上船和拐騙婦女者死。」這是尼克訂下的老規矩了,詹姆士虎克接著又說:「最後,臨陣逃脫者死。」這三條基本上都沒有變動到尼克號上原先的鐵則,眾人正鬆了一口氣,一致認為發生這種事情詹姆士虎克是想要息事寧人,畢竟對於一名無為兩年的年輕海盜船長而言,這種事情實在是太過難堪了。

「好了,開飯吧。」詹姆士虎克招手讓廚師直接上第一道主菜,今天的午餐有些特別,顯然是廚師精心特製的料理,廚師先生非常愉悅地掀開蓋子,隨後又先替詹姆士虎克上了一杯熱茶暖胃。

「碰!」有人不小心跌下了椅子,眾船員們臉色慘白地看著那兩個被廚師抬上桌的大盤子,分別就是那兩名意圖不軌的舵手,他們的表情非常痛苦猙獰,就像是活活被烤死。詹姆士虎克正面無表情地看著眾人,不少人臉色鐵青,但個性本就癲狂的廚師笑著說:「快點趁熱吃,誰要先來?」

「我要里肌。」史密開口,他被自己如此平靜的聲音給嚇了一跳,而詹姆士虎克也瞥了他一眼。史密並非是麻木之人,雖然史密年紀不小見過許多大風大浪,但本質還算是個常人,至少史密平時沒有吃人的習慣。

「哎呦!太懂了!里肌這裡的肉烤得最鮮美,再淋上一點點我特製的獨門醬汁,簡直就是無與倫比的美味!」瘋癲的廚師笑著,可他雖然瘋狂,但廚藝卻絕對不亞於皇家的料理師,這也是尼克先生和詹姆士虎克會收留這名通緝犯廚師的原因,畢竟他做的料理實在是太過美味,而他也一心一意只想做料理,對料理以外的事並無其他想法,這樣的廚師對海盜們而言簡直就是絕配。

「史密,你——」船醫皺起眉頭,而史密面不改色地率先吃了一大口,味道並沒有他想像中的那麼可怕,廚師所料理出來的人肉意料之外地美味,偏酸的醬汁搭上醃過的鹹肉,廚師簡直就像是魔法師一樣又創造了新世界的美味了。

「第一條,船長的命令是絕對的。」史密用他那沙啞老邁的嗓子大聲地說,他接著又喝了一大口的萊姆酒,喊著說:「船長說吃飯!」                                     

在這樣僵硬冰冷的氣氛之下,眾人並沒有停頓多久,畢竟如果真要逼他們吃人肉,那也要先挑看起來比較能吃的部分,在場的都是見過大場面的戰士,既然不能逃,那便要當機立斷降低犧牲,這是詹姆士虎克平時在戰鬥中身體力行地教育他們的,於是那兩盤料理很快地就被分食光了。

  若說尼克先生死後詹姆士虎克身為船長有所大動作,那便是今日樹立的威信了。最起碼,再也沒有人敢隨意批判這位喜怒莫測的年輕船長了。

但詹姆士虎克並沒有因此變得對夥伴陰狠乖戾,對於那次震懾所有人的立威行動,他只是做出了以他的船長身份他應該有的行動。不過經過這次風波,尼克號船隊的海盜們到底還是失去了一個溫柔明亮的少年船長,詹姆士虎克不再爽朗地笑,詹姆士虎克徹底展現出了海盜們曾經希望見到的多端詭計,當詹姆士虎克站在甲板上吹風眺望海面時,再也不會有人當成一道明媚的風景。詹姆士虎克做到了尼克先生到死為止也沒做到的,他們徹底分出了地位高下,再也不會像以前一樣大家在一起胡鬧了,從今往後這艘船只剩下船長與船員。

詹姆士虎克還是一樣有著英俊的外表,他總是穿著紅色馬甲及馬褲,頭上的大紅帽上插著柔軟蓬鬆的鳥羽。可當他笑著和幹部們討論作戰計畫時,那抹笑容始終讓人覺得陰森發毛。詹姆士虎克的船隊每到之處燒殺擄掠,紳士船長的名聲逐漸被惡魔給取代。

在這場變動之中,史密卻像是旁觀者一樣。史密確實是打破寧靜的那個人,第一個開始吃人肉協助虎克樹立威信的人也是史密,他一開始看見詹姆士虎克的改變心裡也確實是相當無措,可當他被虎克任命為左右手,卻不給予大副的實質職位時。他想,詹姆士虎克並沒有眾人以為的全變了,至少詹姆士虎克開始稱呼他為史密先生。

詹姆士虎克變得相當依賴史密,讓史密跑腿、按摩、打掃……以一個海盜而言,史密算是成為最出色的幫傭人員了。眾人逐漸曉得詹姆士虎克不信任史密以外的任何人,可史密從一開始認識詹姆士虎克時,就是個糟糕的邋遢大叔,現在變成了糟糕的邋遢老頭,本質上除了更加溫吞基本上沒太大變化,怎麼樣也不像是值得被惡魔船長信任的存在。史密老是和藹地笑著,笨手笨腳地模樣經常惹火虎克,可也就只有史密可以親近虎克,這實在讓不少腦袋不靈光的海盜費解。

現在的詹姆士虎克脾氣急躁,總是隨著自己的興致殺人。史密像是保母一樣地在一旁碎念勸說著,而詹姆士虎克卻從來都沒有聽從史密的話,除了戰略討論以外,詹姆士虎克一直都是個行事一意孤行的人。

 

 

約略在詹姆士虎克開始蓄起八字鬍時,詹姆士虎克解散了船隊。他把他累積下來的財寶瓜分給了每一位應該得賞的船員,隨後就駛著尼克號離開了。仍舊跟著他的只有寥寥無幾的二十名船員,他們全是詹姆士虎克未上船前就跟隨尼克的舊船員。詹姆士虎克雖然解散了船隊,卻始終沒有放棄海盜的身份,他對於願意跟隨他的夥伴表達了謝意,並且主動開始辦起了小型宴會。

而舉辦宴會的那一夜正是由詹姆士虎克負責守夜,船員們醒來之後便發現自己身在永無島了。

他們都聽過詹姆士虎克談論過移居這件事,可他們從未想過成年人也能踏上永無島。詹姆士虎克沒有向他們說明他是如何辦到的,他變得像個孩子一樣興奮許多,詹姆士虎克和船員們展開了兇惡海盜的生活,偶爾欺負美人魚或是擄走原住民公主,這樣恣意的生活讓他們過得很是滋潤,直到有一天詹姆士虎克獨自一人上島冒險。

海盜們生活在永無島的日子裡,戰鬥的機會只有和小飛俠彼得潘及失落男孩們交手,會飛翔的靈活男孩讓老是戰鬥失敗的海盜們非常苦惱,但史密卻意外覺得詹姆士虎克私底下變得愉悅,縱然虎克總是脾氣暴躁,但至少他已經很久沒有這麼活力充沛了。尼克死後的虎克像是失去一部分的靈魂一樣,只剩下陰謀和險惡,而踏上永無島的詹姆士虎克卻時時期待著與彼得潘的戰鬥和冒險,詹姆士虎克就像是從新活了起來一樣,回到了那個最初在海港上加入尼克號的少年。

那一天清晨,詹姆士虎克一如既往地想找尋島上藏著的秘寶,他獨自一人就踏上了岸,可當他成功找到地圖上記載的寶藏想要回頭叫船員來搬運時,彼得潘卻突然出現了。彼得潘並沒有一開始就搶走了詹姆士虎克發現的寶藏,彼得潘先是用言語戲弄詹姆士虎克,隨後在戰鬥中佯敗,將詹姆士虎克引入了鱷魚沼,然後趁機偷偷帶來失落男孩們搬走了詹姆士虎克的寶藏。

詹姆士虎克最終在命懸一線時,犧牲了他的左手,撿回了一條小命。

當史密見到詹姆士虎克一人狼狽地回船時,難得地沒有慌亂地七手八腳,史密當時就背對著夕陽站在船邊拖地,史密最先發現他的船長。詹姆士虎克面迎著落日,他身後拉出了狹長的背影,比影子更長的是染紅白沙灣的一道殷紅鮮血。史密當時不再像是一條被水草纏繞的魚,有那麼一瞬間,他覺得自己像是第一隻看見海蛇甦醒的小魚,史密不再壓抑,他終於感到貼切真實的恐懼與解放了。

那一刻,詹姆士虎克正踩在沙灘上笑著,像是個無憂無慮的孩子一樣。史密從來都沒見過虎克笑得這麼恣意燦爛,哪怕是還未成為海盜在酒館彈琴時,那是唯一一次,也是最後一次了。

 

 

在夜晚降臨倫敦肯辛頓區後,溫蒂正坐在床頭折衣服,她是個溫柔賢淑的女人,房間的窗戶正敞開著,晚風吹起天空色的窗簾,溫蒂不時看向窗外的月夜,她正在等一個人。

那個永遠都不會長大的男孩,彼得潘。

溫蒂明天即將舉行她的婚禮,今晚過後春天就會結束。彼得潘曾經和她約定過,每年春季一定會來和她見面,溫蒂希望彼得潘別忘了。

「溫蒂?」彼得潘跳到窗台上面,他還是打扮的和以前無異,接著彼得潘又輕巧地翻到溫蒂面前,溫蒂被他突如其來的翻身嚇住了,隨後她鬆開手上的白襯衫給彼得潘一個擁抱。

「我還以為你忘記了約定,去年和前年你都消失無蹤了。約翰成為了一位優秀的醫生,麥可卻在去年遭到殺害了,到現在我們都還找不到兇手。」溫蒂抬起手擦拭眼淚,彼得潘雙手環胸,眼神凝重地點頭回應著:「這真是個壞消息。」

「彼得,我明天就要結婚了。我希望你也能過來參與,約翰也會來,他肯定也很想念你的。」溫蒂幸福地笑著,眼角甚至出現了細紋。彼得潘打量著面前的女人,溫蒂個子變高了,也開始學會化妝噴香水,她的房間裡面不再有玩具箱,只剩下梳妝台前的瓶瓶罐罐,而彼得潘卻從未老去。

「溫蒂,你結婚後就不再是孩子了。你想再去飛最後一次嗎?」彼得拿開自己頭上的帽子,仙子小叮噹立刻飛了出來,她也對溫蒂的變化感到不可思議。溫蒂笑著和小叮噹打招呼,接著伸手搭在彼得向她伸出的手,說了聲:「我願意,彼得。」

小叮噹見狀,在溫蒂身上灑了許多神奇金粉,她不像初次見面時因善妒而粗暴地胡亂撒著,因為她知道當溫蒂徹底成為大人後,她們就不會再見面了,溫蒂甚至不再會被永無島上的人們提起。他們飛出窗外,繞過街道上明明暗暗的街燈,然後飛越入夜後寧靜的泰晤士河畔,他們再次到了大笨鐘鐘樓上停留,隨後又在空中繞著。

「噢,彼得,飛翔的感覺還是這麼好。」溫蒂開朗地笑著,晚風吹拂著她美麗的金色捲髮和長裙,她張開雙手做出像鳥一樣的飛翔動作,溫蒂很是享受飛翔。彼得潘卻突然停在了空中,小叮噹也站到了他的左肩上。

「溫蒂,你不要長大好不好?和我們一起回永無島,生活會一直都很快樂的。」

彼得潘仰著頭看著溫蒂,溫蒂年復一年地逐漸變化他們彼此都看在眼裡,而彼得潘的容貌卻從來都沒有改變過,這樣的差異讓溫蒂想來感到更為不捨。溫蒂盡可能地讓語氣溫和地說:「彼得,我們不會抓住你,把你也變成你不喜歡的大人。然而,大人並不是全都不好的。我希望你和我們一起生活。倫敦有很多很棒的事物,你不能永遠都當一個孩子。」溫蒂看著彼得潘有些難過,面前的男孩是不是從很久很久以前,就一直不斷經歷身旁所有朋友長大離他而去,有個令人心慌的念頭正在溫蒂心頭隱約浮動。

「溫蒂,你真的不願意和我們一起回去嗎?」彼得潘近乎哀求地說,他又說起了島礁上的美人魚群,還有森林裡鮮甜的漿果,和印地安人們的有趣祭典,但溫蒂看起來絲毫不為所動。

「彼得,倫敦有很多我愛的人,變成大人後你就能夠保護你所愛的人們,變成大人沒有什麼不好,或許這個世界不太溫柔,但是還是有很多讓人快樂的事物存在的,就算成為大人也是能獲得幸福。」溫蒂委婉地回答著,她害怕傷到彼得潘敏感的情緒,更害怕彼得潘就此離去,再也不願意來到倫敦探望他和約翰。

良久,彼得潘都沒有回應,他只是靜靜地看著溫蒂的雙眼。溫蒂咬緊牙根,心一狠地將她所想的話說出口:「彼得,聽著,永遠都長不大並不是祝福,你不覺得那更像是永無島的詛咒嗎?你像是睡美人一樣離開人群,你不能剝奪了你自己享受成長的快樂。」溫蒂看著彼得潘,那個在故事裡總是驕傲快樂的男孩,她當然不希望彼得潘有所改變,但彼得潘若是一直都只是個不成熟的小孩,對彼得潘自己未免也太過殘酷了。

「所以你還是決定當一個大人了,你現在已經是永無島的背叛者了。」彼得潘說,他的語氣異常冰冷,那雙眼睛毫無情感地看著溫蒂,看得溫蒂心底發寒。

「彼得——」溫蒂伸手想要觸摸彼得潘。

「小叮噹,拿走她的金粉。」

彼得潘居高臨下地看著逐漸無法漂浮於空中的溫蒂,溫蒂在空中掙扎的姿勢非常醜陋,他轉身離去,和小叮噹一起飛回永無島了。

「彼得潘——」倫敦的夜空迴盪著女人撕心裂肺的喊聲。

 

 

「船長!彼得潘回來了!」一名水手在甲板上朝著船長室大喊,詹姆士虎克立刻打開木門接過史密遞上來的望遠鏡,詹姆士虎克緊皺著眉頭問:「那小子這次去倫敦又殺了誰?」

「也許是約翰,也許是溫——肯定是溫蒂!他的匕首和身上都沒沾血。」瞭望台上的水手跳下來回答,這艘海盜船不再是被彼德潘奪走時的那樣金碧輝煌,反而有逐漸步入幽靈船的趨勢,遠看顯得老舊空蕩。

「溫蒂?那個彼得潘帶回來當成媽媽的小女孩?」詹姆士虎克不敢置信地轉頭看向彼得潘消失在森林裡的身影。海盜們還是一直待在海灣上生活,但並非是因為習慣海上生活,而是永無島已經不適合活人居住了。那些美人魚全變成了食人海妖,印地安人的部落也不曉得移居到哪裡了,整片森林裡不再擁有生機,就像是個鬼島。

這並不是很久很久以前發生的事。彼得潘的小夥伴們待得夠久了,見了幾個像溫蒂一樣想長大的小孩離開永無島後,他們也透露出了想走的念頭。彼得潘逐漸感到煩躁,最終躁鬱地殺了那些開口說想離開的小孩。

待他清醒後,他後悔過卻也變得更加偏激,他變得不容許任何進入永無島的孩子離開,這讓那些僅剩的小孩更加恐慌想要逃離。永無島和彼得潘共生共息,變得一如彼得潘的心境一樣恐怖,來到永無島的新孩子立刻就想回家,於是彼得潘開始獵殺那些回到倫敦之後的孩子。

男孩會在睡夢中被搖醒,如果不願意跟著彼得潘離開,就會被一刀殺死;女孩則會被拐騙飛上高空,拒絕彼得潘的將會活活摔死。彼得潘不再是夢想的冒險者,他像是個殺人魔王一樣瘋狂。也有畏懼彼德潘而留在島上的孩子,但這個世界上只有彼得潘能夠永遠當個孩子,只要島上的孩子開始長大了,就會被彼得潘掐死或是丟去森林的鱷魚沼等待被吞食的命運。

「史密先生,把我的大衣拿過來。這座島已經不能住人了。」詹姆士虎克咬牙切齒地說,他簡直不敢相信彼得潘連溫蒂都殺了,詹姆士虎克還記得當年彼得潘為了從他手上救走溫蒂那一群小孩是怎樣出生入死,而如今竟然變成了這副模樣。

詹姆士虎克忘記這座島是什麼時後開始改變的,他明明一如既往地和伙伴扮演著壞人的角色,日復一日地和彼得潘互相決鬥度日,突然有一天,彼得潘變成殺死小孩的壞人了,甚至有幾個小孩逃到詹姆士虎克的船上請求收留。彼得潘消磨掉了這個故事的循環,彼得潘不再是英雄了。

「船長,你要去哪裡?」老邁卻仍舊靈活的史密屁顛地跟在虎克身後,虎克早已經是個高大挺拔的青年了,他瞥了一眼滿頭白髮和藹得像是聖誕老人的史密,史密是這艘船上最資深的船員,他最信任的老夥伴,哪怕詹姆士虎克其實一點也不了解史密到底在想什麼,以及史密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史密還是他最信任的船員。

「史密先生,我要和彼得潘進行決鬥,處理掉那個該死的詛咒。我可不能眼睜睜地看著我的船員老死在這種鬼地方,你們只能被我殺死或是在決鬥中死去,但老死是對你們靈魂的褻瀆。」詹姆士虎克穿上火紅的大衣,抽出別在腰間的銳利西洋劍,詹姆士虎克下了最後一道命令:「如果我成功了,你們就回到你們故鄉去,離開這裡的方法和地圖就在我的寶箱裡。」

詹姆士虎克沒有說如果失敗之後該如何是好,在詹姆士虎克看來情況已經糟到不能再糟了,而且他的自尊心從來都不允許自己失敗。船員們在詹姆士虎克的身後叫喊著,但詹姆士虎克並沒有回頭,那些聲音逐漸消失在海岸線,而詹姆士虎克的視線也全都是一片幽暗的黑森林了。詹姆士虎克看起來仍舊是一位高貴的英國紳士,縱然臉色凝重也不改他的英俊沉穩,這是私底下的詹姆士虎克,獨自一人時他從不驚慌失措,自然也不會愚蠢暴躁。

詹姆士虎克小心翼翼地繞開了險惡危險的鱷魚沼,他一邊大聲叫喚著彼得潘的名字,一邊揮劍斬斷身前密布的荊棘,一層又一層的灰白蜘蛛絲並沒有阻礙住他,詹姆士虎克身手矯健地穿過了礁石和山岩,隨後深入彼得潘的居所,那個詹姆士虎克始終都沒有忘記的樹屋。

詹姆士虎克並沒有一腳踹開樹屋的門,那對一位紳士而言實在是太不優雅了,是粗俗無禮的人才會做出的行為。詹姆士虎克鑽進狹小的樹道,這棵老樹了無生機,不同於其他伸出藤蔓想纏住詹姆士虎克的樹木,這個老樹就像已經死了一樣。詹姆士虎克翻遍了樹屋,可他卻始終沒見到任何人的身影,包括那個奇妙的金粉小仙子。

詹姆士虎克進入了彼得潘的房間,他的房間倒是沒有跟著外界變化,還是記憶中的老樣子,只是目光所及之處都多了一層濃厚的灰塵,而且整個樹屋變得太過死寂了。詹姆士虎克坐在彼得潘的床上,暖陽色的吊燈伸手可及,他看向了牆角,那裏有一塊老舊的抓痕,詹姆士虎克想起來那是因為他們曾經不小心讓一隻年幼的黑熊鑽進了樹屋。

雖然詹姆士虎克最後成功把那隻小黑熊放回森林裡,可是那裡的抓痕卻沒有清除掉,他們也沒有找布蓋上,那抓痕就這樣像是被所有人都給遺忘了一樣,一直都守在過去裡。詹姆士虎克抿起嘴角,他突然想起彼得潘曾經不小心把花生果醬當成起司醬倒入自己碗裡的濃湯,隨後就在餐桌上面拍著胸大聲咳嗽了起來。

詹姆士虎克和彼得潘其實是老相識,早在很久很久以前,詹姆士虎克成為落魄的貴族遺孤時,他在公園裡面見到了彼得潘,彼得潘和仙女小叮噹一起住在公園。彼得潘看見詹姆士虎克,好奇地和他搭話,而詹姆士虎克也好奇彼得為什麼有家不回。

「因為我的爸爸媽媽說,我以後會長大,我才不要長大!」彼得賭氣地哼聲說,而詹姆士虎克最尊敬的人莫過於他的母親,可是他的母親卻去世了,所以詹姆士虎克就獨自一人到了公園散心,也因此遇見了這個綠色的小男孩彼得潘。

詹姆士虎克並不是很信任小叮噹仙女,可是他沒有拒絕和彼得潘一起飛翔的邀請,詹姆士虎克第一次飛翔就相當平穩自如,讓彼得潘有些嫉妒,可當彼得帶詹姆士虎克到永無島時,詹姆士虎克雙眼瞬間亮起時的模樣讓彼得潘深感驕傲。

他們一起在永無島生活,除了詹姆士虎克以外,彼得潘偶爾也帶了一些失落男孩回來,只是和彼得潘最親近的永遠都是詹姆士虎克。詹姆士虎克相當大膽卻一點也不衝動,和這樣的人一起在永無島上冒險會令人相當滿足放心,而且詹姆士虎克是個能讓彼得潘安靜下來的偉大存在,認識詹姆士虎克以前彼得潘從來沒想過自己也能安靜地坐著一下午,當他看著詹姆士虎克坐在高椅上翻書時,彼得潘就覺得這樣安靜下來沒有什麼不好的,有詹姆士虎克同在的一切都相當美好。

可是時間並不會一直停留在最美好的時候。詹姆士虎克從小到大都嚮往著遼闊無邊的大海,他收藏了許多的航道和航線的海圖,詹姆士虎克並不像彼得潘熱衷於做個孩子王,詹姆士虎克想要成為一位偉大的船長,詹姆士虎克因此決定離開永無島。當他滿懷希望地告訴彼得潘,希望彼得潘跟隨他一起出海時,彼得潘並沒有像當年詹姆士虎克跟著彼得潘一起飛到永無島一樣不假思索地答應。

他不想長大,也希望詹姆士虎克永遠都別長大,只做他一人的夥伴。彼得潘和詹姆士虎克因此大吵了一架,當詹姆士虎克決意離開時,彼得潘沒有前來送行,詹姆士虎克曾經以為他和彼得潘是世界上最要好的朋友,詹姆士虎克臨走前決絕地和小叮噹要了些神奇金粉裝在玻璃瓶裡,接著詹姆士虎克往後的十幾年都沒有回過永無島,也是那個時候,詹姆士虎克在小海港搭上了尼克號。然而這一段過往除了當事人,就連史密也完全不曉得,只當詹姆士虎克是因為失去了寶藏和左手才與彼得潘結下深仇大恨。

詹姆士虎克並不曉得當他說要離開時彼得潘是多麼痛恨他,人人都說虎克船長肚量狹小喜歡記仇,可又有誰知道彼得潘才是最喜歡記仇的那一個。詹姆士虎克曾經以為當自己成為一位擁有寶藏的偉大船長時,彼得潘也許會像個天真善良的孩子一樣為他感到高興,但他大錯特錯了,彼得潘開始處處與他作對。雖然詹姆士虎克一開始並沒想到自己會成為海盜,不過既然都成了海盜頭子,他也樂得與彼得潘戰鬥。

        詹姆士虎克失去左手的那一天,他自己是真心感到高興的。詹姆士虎克一直覺得自己也許有機會可以和彼得潘和好,畢竟孩子總是健忘的。詹姆士虎克沒有錯過彼得潘看見他鮮血淋漓的左手時的驚愕眼神。彼得潘做事總是不記後果,若非是這樣,他也不會老是這麼莽撞了。

詹姆士虎克長大成人之後變得成熟,將心比心設想之後明白了彼德潘失去朋友肯定會相當失落,畢竟他們是從起點開始的夥伴,所以他一直對彼得潘存有一份愧疚,因為彼得潘看他的眼神就像是他主動拋棄了彼得潘一樣。所以當詹姆士虎克因為彼得潘而失去左手時,他就覺得一切兩清了,他以後可以自由自在地想做什麼就做什麼,不用再對彼得潘的心情有所顧忌了,卻也有股難以言喻的空虛暗藏心底。

詹姆士虎克今天沒有戴上鐵鉤,他戴了他珍藏的黃金鉤,他還是喜歡彈鋼琴,只是左手不太方便罷了。詹姆士虎克收回他複雜的思緒,接著握緊了西洋劍,他朝著空氣說:「彼得潘,你不願意出來與我決鬥嗎?」詹姆士虎克的語氣很平靜,但卻有著濃濃的激將意味,而彼得潘最禁不起他這麼挑釁。

一把銳利的匕首劃破虛空朝詹姆士虎克揮來,詹姆士虎克隨意地側身閃了過去,詹姆士虎克高傲地笑著說:「你終於出現了,我還以為你沒膽子與我交手。」

「接招!」彼得潘大聲叫著,他們從樹屋裡打到樹屋外,就像他們之前在虎克的船上交手一樣,可是彼得潘卻覺得詫異,因為詹姆士虎克輕而易舉地就打敗了他,然後將彼得潘的匕首打落到山巖底下。甚至是當彼得潘要飛往空中時,詹姆士虎克也飛向空中抓住了他,當他們一起停留在空中時,彼得潘震驚地看著虎克,仙子小叮噹甚至沒有出現在這裡。

「就算是個罪無可逭的海盜船長,也是會做夢的。」詹姆士虎克看著彼得潘的表情彎起嘴角,露出了典型的壞笑,可是卻顯得真誠許多。詹姆士虎克說:「飛行的訣竅就是想著快樂的事,不是嗎?彼得潘。」說完他將彼得潘給跩到地上,詹姆士虎克踩著彼得潘的胸膛,他居高臨下地看著彼得潘,他原以為彼得潘會發怒賭氣或是想盡辦法逃脫,可是彼德潘卻笑了。

那個詹姆士虎克最熟悉的獨特笑聲,既囂張又放浪,彼得潘特有的笑聲。詹姆士虎克忍不住皺起了眉毛,而彼得潘是第一次以這種姿態打量著詹姆士虎克,他伸出右手調皮地解開了詹姆士虎克的鞋帶,詹姆士虎克瞪了他一眼,將西洋劍的劍鋒抵在彼得潘的眉間。

「你還是這樣驕傲又沒禮貌,真不曉得你哪裡來的自信。你以為我不敢殺小孩嗎?」詹姆士虎克的劍只要再深入一分就能殺死彼得潘,可是彼得潘卻還是那麼處變不驚。彼得潘悠哉地說:「我認為死亡本身就是一個無與倫比的冒險,你知道的,我一直都很喜歡冒險。」

「在我看來你只是催眠自己罷了。」詹姆士虎克冷冷地說,和彼得潘獨處時,他總是最冷靜的那個,而此時彼得潘眼底閃爍著瘋狂的光芒,像是迫切想要知道詹姆士虎克殺死自己的那一刻會露出什麼樣的表情。詹姆士虎克以一種看待神經病的目光看他,這樣讓彼得潘更加興奮了。

彼得潘會如此在乎詹姆士虎克,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來自虎克從來不憐憫任何人。當彼得潘告訴虎克他曾經偷溜回自己原本的家,卻看到窗戶緊鎖,自己的床上躺了另一個小孩時,詹姆士虎克只是到廚房泡了一壺茶,轉頭張揚地笑著說:「只是被其他小孩取代,簡直弱爆了。」

詹姆士虎克絲毫不介意在這之後彼得潘詢問他的身家,詹姆士虎克一出生就只與母親相依為命,可一個貴婦縱然能讓詹姆士虎克獲得優良的教養,也無法讓詹姆士虎克在上流社會中風生水起地度日,更何況她在虎克七歲時就去世了。

彼得潘從來都沒有被詹姆士虎克可憐過。彼德潘其實在飛回永無島時也為自己殺死溫蒂的行為而感到驚訝,他有一瞬間變得慌亂無措,差點就跌下空中,幸好小叮噹及時灑下大量神奇金粉。他想自己會衝動殺死溫蒂,可能就是因為溫蒂總是覺得彼得潘很可憐,所有孩子都拋下了他長大了,彼得潘只剩下自己。溫蒂的眼神幾乎要折磨死彼得潘了,尤其是溫蒂說他長不大是個詛咒時,他聽見自己身體裡中央偏左的部分有什麼東西碎掉了,當他冷靜下來時,就只看到地面的一攤模糊血肉。

他想他是徹底墮落了。再也不會有人說英雄彼得潘的故事了。

「告訴我,彼得潘,你和這座島究竟怎麼了?」詹姆士虎克不去直視彼得潘的雙眼,他厭惡那種瘋魔的眼神,就像是失去理智一樣,毫不懂得節制。

「我才生氣原來你以前都在放水,太不尊重我了。」彼得潘說,這樣的彼得潘卻讓虎克覺得太過陌生,並且具有危險性。彼得潘已經不復以往無憂無慮的天真模樣,他曾經是美好的代名詞,自由自在地翱翔著,可如今詹姆士虎克只能見到一個活在逃避成長的自我催眠裡的傢伙,彼得潘的狂妄自大全都是由自卑衍生而出。

這樣的彼得潘,已經不是詹姆士虎克曾經喜歡過的夥伴了。詹姆士虎克成長過程中失去了不少東西,可是也獲得了不少寶物。詹姆士虎克不再天真變得殘暴,可是詹姆士虎克變成熟之後越發有分寸,並且懂得隱忍以謀求更多,這樣的轉變詹姆士虎克自己並不反感。縱然偶爾會懷念曾經的天真爛漫,可是如果是為了夢想,詹姆士虎克覺得值得了。

詹姆士虎克已經是個成熟穩重又負責任的男人了,他簡直就是彼得潘的反義詞。可是詹姆士虎克卻能夠飛翔,而且不用使用任何一粒金粉。詹姆士虎克變了很多,但他始終保有初心,以及追求夢想的熱忱。彼得潘自虎克出海之後,再見詹姆士虎克時,才驚覺詹姆士虎克已經成功長大了。彼德潘曾經嘲笑過詹姆士虎克和他的海盜船將被永遠困在永無島的海灣,可他始終明白是自己被這座島給束縛了,而溫蒂是點明這一切的導火線。

「我以為只要我還是惡魔船長,那麼你就能繼續做你的小飛俠。沒想到竟然是你先退出了這個遊戲。」詹姆士虎克自嘲地笑了一聲。一個海盜船長怎麼可能會打不過一個孩子,也就只有彼得潘這樣總是不把別人的苦楚當苦的傢伙,才會這樣輕易地相信自己很強大。詹姆士虎克從來沒見過彼得潘為誰設身處地,彼得潘不關心他的身邊的夥伴已經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

「殺了我吧,虎克船長。這不是你希望的嗎?」彼得潘閉上雙眼,他將身體張成大字形,爽朗地笑著說。

「我要做的並不是殺了你,即使我現在是真的很想殺了你。」詹姆士虎克說,他的嗓音經過變聲期已經不再清亮,變得低沉有磁性。這種變化看在彼得潘眼裡,他真心覺得自己離詹姆士虎克越來越遙遠了。

「那你想要我把小叮噹交給你嗎?好讓你的夥伴們也離開這裡?」彼得潘說,詹姆士虎克正要開口卻被彼得潘給搶先,彼得潘的聲音突然變得像是在哀求,彼得潘說:「你又要離開了嗎?」詹姆士虎克將他的西洋劍收起。他還是踩著彼得潘,可他卻摘下了羽毛帽蓋住了彼得潘的臉,不只眼神,他不願意去看彼得潘心碎的表情。

「彼得潘。我必須讓我的船員離開這裡,他們把一切包括生命都奉獻給了這片大海,這樣崇高的靈魂不應該在這裡消彌殆盡。」詹姆士虎克停頓了一下,他的語氣轉變得平靜,他說:「我會留在這裡,雖然我熱愛大海,可是這裡是我的起點,帆船永遠都要靠岸的。」

彼得潘在詹姆士虎克的帽子底下的表情僵硬住了,詹姆士虎克可以透過靴子感覺到彼得潘強而有力的心跳正在加速。

「可是我從沒想過,你會把我的養老處搞成這種模樣。」詹姆士虎克說,他變得有些焦躁,詹姆士虎克轉頭打量著不遠處的樹屋,那裡曾經繁花茂盛,他以前很喜歡在樹下曬太陽看書。詹姆士虎克說:「這座島是因為你而存在的,你就是我的家。可是你卻因為不想長大這種幼稚又不負責任的念頭搞垮了這一切。」

「就算長大成人也是可以當英雄,你到底在堅持什麼?」詹姆士虎克移開踩著彼得潘胸膛的腳,他實在無法忍受沒有繫好的鞋帶。他一邊彎腰綁鞋帶一邊說:「你要像個幼稚的小鬼搞絕交我沒有任何意見,不過我可不像你那樣小肚雞腸,這座島上有不少我以前藏起來的寶藏。我可不能眼睜睜看著它們被你給毀了。」

「詹姆士——」

「你給我坦然地活下去,直到你變成真正的大人為止!」當了許多年船長的習慣讓詹姆士虎克聽漏了那一聲詹姆士,畢竟已經很久沒人敢直呼他為詹姆士了。他命令著彼得潘,彼德潘伸手拉低帽沿不願意露出表情,他的肩膀輕微地顫抖著。

彼得潘最終還是飛了起來,他飛到空中吶喊著。他終究不是天生邪惡的人,在詹姆士虎克看來他不過是個一直迷惘害怕的孩子罷了,只要給他一些關愛,就世界和平了。詹姆士虎克看著彼得潘在空中亂竄,最後他倒提著小叮噹的左腳飛了過來,彼德潘低著頭不願意直視詹姆士虎克,耳根發紅的彼得潘帶著鼻音說:「給你。」

「給我什麼?」詹姆士虎克有些狀況外,他現在相當錯愕,但秉持著非禮勿視的原則,他遲遲沒有接過正在掙扎著的奇妙仙子。

「給你,通通都給你。」隨後彼德潘似乎也不曉得自己到底在說些什麼,最終又飛走了。可是詹姆士虎克能清楚看見,整座島逐漸甦醒,凡是彼得潘飛過的地方,全部都像是重生了一樣,萬物復甦,最終詹姆士虎克看見彼得潘又把他的船給灑滿金粉開到天上去了。

他的船員們在驚呼著,史密驚慌地跑來走去,又相當緊張地俯視地面想要找到自家船長的身影。最後詹姆士虎克就見海盜船船駛遠了,而彼得潘抓著小叮噹說了一些話,隨後小叮噹就跟著船一起離開永無島了。

故事的最後,詹姆士虎克走到了尼克號原先停泊的海灣,他看見一個戴著紅帽的青年正赤腳站在海裡看著他,海浪一波波打上了他結實的小腿,那個有著柔軟褐髮的青年摘下頭上的帽子,走向了詹姆士虎克。

青年的身材甚至比詹姆士虎克還要挺拔,他將帽子戴到虎克頭上,壓低前方的帽沿,那個青年站在夕陽下擁抱住虎克。

「詹姆士,你永遠都不要再離開我了。」

 

 

 

 

 

 

 

 

 

 

 

 

 

 

 

 

 

 

 

 

 

 

 

 

 

 

 

 

 

 

 

 

 

——全文完    僅以此書獻給曾經不願意長大的人們。

 

 

 

 

arrow
arrow

    豬籠草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1) 人氣()